我们这一辈学生,私底下都愿意称巫老师为巫奶奶,一是因为巫老师是我们导师的老师,辈分使然;更多的还是因为老人家和蔼可亲,永远都是那么笑容可掬,没有半分架子。
第一次见到巫昌祯老师,是2001年,法大昌平校区的礼堂。那年《婚姻法》(修正案)颁布,法大搞了一次沙龙。论及生育权,巫老师和人民大学的杨大文老师争论了起来,两位泰斗各执己见,杨老师主张男性生育权应当受到保护,巫老师则认为“法律保护生育权,但并不强制性的保护和某一人的生育权”,想来大致就是绝对论与相对论的争议。现在两位老师都已仙逝,这样的争论再也看不到了,不知法大是否还留有当年的影像记录。
再次见到巫老师,是六年后,2007年法大博士入学复试的考场上。那天,我起了个大早,提前40分钟赶到考场熟悉环境。本以为我是第一个,没想到,巫老师已经到了,老人家胳膊上还打着石膏。一位年近八十的老人,学界的泰斗,带着伤参加复试,并且比学生到的还早,这让当时的我感佩不已。
后来我才知道,准时甚至早到是巫老师对自己的一贯要求。一次,陪巫老师去参加社科院的活动。等我从学院路叫到车,再拐进小区,巫老师已经在楼下等着了,上车之后我连连道歉,自责不已,巫老师笑笑说:“没关系的,我是个急性子,习惯早到,不能让别人等着我。”路上聊天得知,老人家一辈子居然只迟到过一次,还是因为司机走错路。“从那以后,我都要求自己提前半个小时到场”巫老师对我说。此后,多次陪同巫老师参加各种项目研讨会、沙龙,老人家都是早早地赶到会场,在座位上安静地做各种会前准备。空旷的会场,第一排的某个位置,一位华发老人,或轻声翻阅材料,或提笔划写,这样的场景,再也没有了……
学院路校区不大,在校园里常常能见到巫老师。一个夏天的中午,我去学校南门外的超市,看到巫老师在货架前翻找,赶忙过去帮忙,巫老师尴尬的笑说“小孙子要吃汉堡,这里哪个是啊?”你看,这分明就是一个宠溺孩子的老人,一个顶着烈日给孙儿买汉堡的老人。只是,南门外的那条小路上,那个买得汉堡蹒跚而归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……
2012年,法大六十周年校庆,彼时,我已经入职法治周末报社,社里策划了一期法大校庆专版,要采访几位老教授。巫老师非常爽快的答应接受采访。我和同事赶到巫老师家时,她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材料,其中有大量的手写稿,巫老师一份份一页页的翻给我们看,讲给我们听,一字字、一句句都满含着巫老师对法大深沉而浓烈的情感。如今,故纸仍在,斯人已去,书桌前那个戴着花镜讲述法大故事的老人,再也见不到了……
再后来,我回西安从教,跟巫老师也只是在每年的年会上才能见上一面。2018年国庆,听说巫老师病了,恰好我又在北京,受张伟老师之托,代表陕西省法学会婚姻家庭法学研究会去看望了巫老师。那次,是我和高蕾师姐一起去的,巫老师说话已经有些困难,但看到我们,还是很高兴,记得我拉着她的手说:“巫老师,下次来北京,我再来看您”,巫老师很费力的点了点头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尽管知道巫老师身体不好,但我总一厢情愿的认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,直到昨天下午接到丹龙师妹的电话……
岂道来日方长,再闻已是天各一方。巫奶奶,我们想您!
郝佳
2020年3月26日凌晨
于陕西宝鸡
作者系龙八国际网页long8868法学院2000级本科生,龙八国际网页long88682007级民法学专业(婚姻家庭法方向)博士生,导师为夏吟兰教授。现为西北政法大学民商法学院副教授。